“影焰。”
黑色的火焰，如浪涛般，翻起短发少女的斗篷，加速向外扩散。
跃动、变化的火焰就像奔腾的狰狞野兽，带着无声的咆哮，横扫了白骨森森的地面。
黑炎向我扑来时，我下意识的抬手抵挡。
闭上眼睛，视线消失，耳边只有枯柴灼烧时细微的爆裂声。
“青林同学。”
没有音调的声音传来。
“你回去吧。”
睁开眼，一簇簇黑色郁金香在地面盛开——是燃烧着黑炎的手骨。
在火焰的侵蚀下，挣扎的白骨很快化成了粉末。
零星黑炎中，夏雪妍低着头，盯着地面留下的两个黝黑空洞。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我皱着眉向她走近。
现在应该赶紧去追那个鬼东西，这恐怖片一样的场面是有点吓人，不过更重要的是那两个精灵吧。
“现在的你只是累赘。”少女说着，脱下斗篷，从黑色裂缝中取出两把刃口明亮的匕首。
她转过头，看着我说：“顺着踪迹返回，能做到吧？”
（只是累赘......）
“胧和幽的事情交给我，”她无表情的脸稍微有些低沉，“本来该是我来做的事，和青林同学约定的也只是交涉而已，所以......”
“所以我就该回去老实等着？”
“我会尽力把幽救回来的，”她低着的眼，似乎在说这是她的责任，“不放心的话，你也可以去找现充王。”
......现充王说的是苏梦凛吧，听过一次的称呼让我想起了抱着腿蹲在地的迷糊少女。而这个少女现在又露出我不曾见过的另一面。
啧，越来越火大了。
“差不多行了，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。”我正正的看着她的双眼，“我就说三句话——”
“一，这是我答应的事，不只是答应了你，我不用你告诉我该怎么做。”
“二，幽是我的精灵，我要去救她，关你屁事。”
“三，我和苏梦凛打了赌，我就是死也不会找她。”
“但是，”夏雪妍的脸上微微有些挣扎，“预想之外的袭击还有可能......”
“如果你想说保护我，那请省省，别恶心我了。”我打断了她，不良这东西，没别的长处，就是脾气大。
看到之前少女在没有精灵的帮助下打开契约空间，我也尝试着呼唤，黑色裂缝静静的躺在身边。
“如果你不放心，你倒是可以去找那个女人，我不会等你。”
从裂缝中取出晶石枪，我走向了地面的黑色空洞，带有恶意的幽风从中阵阵吹出——地下果然还有空间。
“最后再加一句，”我转过头，看向低着头用刘海挡住眼睛的少女，“这样会担心他人安危的样子，真不适合你。”
说完后，我便不再理她，专心研究巨手留下的空洞。
直径大约20厘米，望向其中，深不见底的黑暗犹如静止的液体，包裹住视线，将其拽入深处。
（那个怪物只是手臂就留下这样的痕迹......我真的能与之对抗吗？）
而且......幽那家伙......啧，明明平时那么臭屁，怎么这么轻易......
如果是连精灵都没有办法的怪物......我这样的凡人又能......
而且——
——在这个世界死掉，我究竟会怎样？
“新月之痕。”
短暂的安静后，清澈的声音伴着两道锋利的斩击向我后背迫近。
我本能的感到危险，绷紧身体，直到剑风擦身而过，没入身前泥土，我才缓过气来。
“你......干什么啊，疯婆子？！”
看到收回架势的夏雪妍，我声音有些跑调的骂道。
“这样才适合我——你是想这样说吧。”
少女边说着，目不斜视的走到我的身边。
“话一旦说出，就没有退路。”她站在斩击留下的细长裂缝上，对着裂缝的交叉，轻轻抬起了脚，“希望这次你能明白。”
“喂，难道......”
我还没来得及阻止，少女的腿已经跺向了地面。
土地龟裂，泥石翻滚，碎石和尘土淹没了全身，随着碎石短暂的下落后，一个巨大的洞穴在眼前展开。
（啧，不该有更好的下落方式吗？）
*
“这是什么？”
洞穴中散落的生长着一些白色晶石，淡淡荧光从晶石中发出，柔和的光线将洞穴染得像是空荡的水族箱。
这样的晶石很显然是异世界的特产，而且，它们散发的光线中，似乎有某种熟悉的感觉。
“比起那些石头，现在不是有更应该在意的？”
夏雪妍倒提着匕首站在身前，我手中的火把在下落的震荡中落在一边，平静的火光印得她半边身子暗红。
她垂着双手，看不见她的表情。
手中匕首如同夜兽隐藏凶光的眼睛，反射着内敛的光芒。
从洞穴的前方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，连带着拖曳物体的声音，缓缓靠近。
“渣滓同学，不跟上的话，会没命的。”
如同捧读一般，有气无力的话语悠然落下。
然后，垂着手的少女，如失去意识般，身体向前倾倒。
柔软的发丝染上火光，轻轻扬起。
“影瞬。”
淡淡的吐出两字，下一秒，少女的身影便化为烟雾。
地面沙土飞扬，一个不可见的身影笔直冲向前方，紧接其后的旋转气流再将扬起的尘土打散、搅乱。
远处，撞击和破碎的声音，接二连三的响起。
接连响起的声音犹如杂乱的鼓点，在洞穴中回荡，同回声混在一起，让人分不清数量，更弄不清远近。
但我只知道一点。
“这速度怎么可能跟得上啊！”
我捡起晶石枪，奋力向前冲刺。
撞击结束后，断断续续的打斗声传了过来。
“咔擦”，脚踩到了什么东西，差点被崴到。
我向下看去，乳白色光线下，一根惨白的骨头从我脚下露出一截。
细长的白骨上有蛛网般的裂纹，除去这些，整根骨头就同生物实验室里骨骼模型的腿骨一模一样。
（不，这就是人的腿骨吧。）
手骨之后又是腿骨了吗？
那这地下的怪物......
寻着打斗声，在散落的白骨中继续前进，我终于跟上了黑衣少女，也看清了怪物的正体。
“低阶骷髅
等级：1
武器：腐朽长剑（伤口撕裂）
技能：嗜血lv1
”
随着“技能熟练度达到上限，鉴定技能等级提升”的提示音，我唯一的技能终于起到它该有的用处。
眼前这个仿佛活过来的骨架模型，用机械的动作挥动手骨中破烂铁片的怪物——只要玩过魔幻类型的游戏，大概都直到它的名字。
没有思考的死物，憎恨生者的亡灵。
作为最低等的亡灵，那样迟钝的动作，就算是我也能轻松应付。
而我却一点也没有为对手是这样的杂鱼而感到放松，不如说——压倒性的无力感正在我心中滋生。
眼前的景象，让我头一次感觉这个堪比4车道宽度的洞穴拥挤。
不只是拥挤，眼前的景象甚至让我抑住了呼吸——无数白骨拥挤在一起发出酸牙的挤压声，它们如同组成了一个臃肿的白骨蠕虫，缓慢的前进着。
白色晶石的光线被挤出无数阴影，随着白骨的移动，像是从巨虫身上冒出的怨灵，挣扎着身体，发出无声的撕吼。
而这头巨虫之前，身形单薄的少女独自挥舞匕首与之对抗。
“啧。”
我端起枪，瞄准少女旁边的白骨。
视线中，少女仿佛在进行不断旋转的古典舞，两只包裹黑色火焰的匕首如伴舞的精灵，随着少女轻柔的旋转，上下翻飞，每到过处，都留下几朵燃烧的黑色花朵——沾上骨架的黑色火焰有生命一般，急速的攀延、燃烧、侵蚀，转瞬之间，森白的骨架便成了漆黑的余烬。
对着一个正向少女挥下铁片的骷髅，我扣下了扳机，清脆的机械声响起。
而后——什么事也没发生，骷髅被少女的火焰燃尽，另一具骷髅替代了它的位置。
（嗯？怎么回事？）
我反复的扣动扳机，长枪就像卡壳一般，除了扳机的响声，什么也发不出。
我气急败坏的把晶石枪翻来覆去的查看，甚至做出了，用眼睛看向枪口，一边扣动扳机的事情。
但结果还是一样，整个晶石枪如死了一般。
（什么破烂东西，到底怎么用的......）
“晶石枪
需求：焰力驱动
晶石能量：86%
制作等级：中”
使用LV2的鉴定技能后，我找到了问题的原因。
问题还是在——我根本没有焰力这东西。
“哼哼，哼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我埋着头，低低的笑了起来。
（搞了半天，不就弄了个破木棒嘛。）
夏雪妍已经在骷髅海中破出一条缝隙，几只边缘的骷髅略过她向我奔来。
仅有白骨的它们跑动时就如蹦跳般滑稽。在一只跳到我面前，动作夸张的扬起手时，我倒提长枪，用枪托一击击碎了它的头骨。
“经验值+10”
“不过，”我停下了笑，像是握棒球棍一般握着长枪，“这破木棒手感不错嘛。”
我空挥了两下，随手打倒接连而来的骷髅后，我跟上了少女开辟的空隙。
*
左边，右边，后面，全是骨头。
“呀！”
用力挥动手臂，结实的打击感传回手掌，骷髅的肋骨如枯枝般折断，接触到脊椎后，枪托的运动停下了。
骷髅侧过头，用空洞的眼眶看向自己的胸口，接着被再次袭来的枪托击飞头骨。
我已经记不清这是被我打倒的第几只了。
不同于夏雪妍用火焰清道，被我打散的骷髅只会变成一堆白骨落在地上。
踩着这些白骨，更多的骨头涌了上来，嘎吱作响的声音成了洞穴的主旋律。
“呼！”
再次击散一个骷髅后，我杵着枪喘了口气。汗水沾湿了整头头发，手臂酸疼到有种肌肉裂开的错觉。
而我背后，开路的少女，动作明显慢了许多，匕首的火焰也逐渐暗淡。
比起一开始，现在我们的前进可以说是举步维艰。
刚击倒前面的骷髅，更多的便蜂拥而上。每前进一小步，都要留下好几具骷髅的残骸。
（好在这些骷髅还有一定的战斗意识，并不会全部一拥而上。）
又打碎了一只挤上来的骷髅，我用余光瞥向舞动匕首的少女：“喂，女神的使者，不想点办法，我们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。”
“闭嘴。”少女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喘息声，“如果你这个废物有用一点点，我们早出去了。”
“啧，先前不是哪个家伙说一个人就能搞定的？”
话音刚落，利索的匕首贴着我的脸一闪而过。
“叫你闭嘴。”
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利刃毫不遮掩的展现在我眼前，我仅剩的力气瞬间跑掉一半。
（这种情况还有心情威胁队友......这家伙还正常吗？）
然而，余光中，少女无表情的脸上，却多了些焦急。
“‘流血无效’‘利器抵抗’，弱点是‘钝器’吗？相性太差，太浪费时间......”
“胧......”
只看得到的侧脸上，她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，轻轻咬上了下唇。
（这个动作......和我的习惯有些相像。）
一瞬间，意识被牵引着脱离了洞穴，一些光亮却模糊的记忆凭空出现，画面上的人和物都被抹去了样貌，只有一个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。
“像兔子一样。”我出神的说着。
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片从我视线的盲区倾斜挥下，待我注意到时，已经接近我裸露的脖颈。
“叮——”连带着黑炎，电光火石之间，漆黑的匕首击落了铁片，黑炎将骷髅燃成了灰烬，而匕首则是没入黑暗，再不见踪影。
“不要发呆，我不会救你第二次。”
冰冷的话语，在洞穴中回荡、
*
缺失了一只匕首，夏雪妍的动作不再同之前般行云流水。
身体的力量恐怕也已经接近了极限。
而我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。
每一击过后，都要喘上好几口气，才能挥动下一击。
从刚才起，我们之间便没有了交谈，一方面是没有余力，另一方面，也许我们内心都在想着那个不愿接受的结果。
我们的脚步，也很久没再动过，只是彼此的身体越贴越紧。
背部突然触碰到一个微热的物体时，我还以为撞上了什么，接下来才想到是夏雪妍的后背。
轻微的接触，令她也吓了一跳，虽然很快分开了，但之后没多久便又碰到一起。
没有现实中的栀子香味，只有彼此被汗濡湿的衣裳湿热的触感。
而且，这个后背所代表的，并不是相互依靠这样美好的意义，而是意味着，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。
（这样别说是救人了，自身的安危都难保。）
一头扎进怪物堆——这家伙，说不定比我更自大，更容易冲动。
不过，我也没立场说别人......
“哈！”
一挥枪托，击中了骷髅的肋骨——本来想瞄准脑袋的，手臂已无法抬到那样的高度。等我想抽出长枪的时候，骷髅的左手抓住了自己肋骨中的枪托。
“嗯？”
我急忙双手拉着枪管，刚想用力拔出，骷髅右手的铁片已经挥下。
迟缓的撕裂痛苦从左臂传来——我用力拽回长枪，砸在骷髅头骨上。
清脆的碎裂声响起，骷髅应声倒地。
（怎么又是左臂.....）
这次是手腕上方。
疼痛一阵阵侵蚀神经。
糟糕了......不知道是不是划中了动脉，血流像止不住般向外涌出。
左手无法把握，能行动的只剩右手。
望着层层黑影中缓缓蠕动的骷髅，我心中生出一股绝望。
而骷髅们，却在一瞬间停止了动作，整个洞穴瞬间寂静无声，我和夏雪妍困惑的相视一眼。
微不可察的，如静止般安静的空间，一滴血液从我的左手滴落地面，细微的声音在洞窟中回荡。
血液滴入地面，瞬间被泥土吞咽，而无数骷髅们仿佛被启动了电源，一齐抬起头。
原本空洞的眼眶中，闪烁出诡异的红光。
我立刻警觉，心中被危机感淹没。
“夏雪妍！”
我大吼到。
少女身上腾起了熊熊的黑炎。
“新月之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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